宗教關心形而上的世界,但在宗教的領域中,教理和倫理經常是放在一起討論的,表明心靈境界的提升,必須與道德倫理的增上,並進並行。佛教亦然,從佛教名偈:「諸惡莫作,諸善奉行,自淨其意,是諸佛教」可知,佛教修行既關注心性,也關注德性,善護心念之重要,可等同代表整個佛法的修持。
意即佛法不但離不開世間倫理道德,還必須依於此、立基於此。世間倫理往往建立在人共同嚮往的安定秩序上,而人類社會便是因為有倫理規範,才能和樂共存,也有此基礎,才能談其它精神上、形而上層次的發展。換言之,任何一背反於世間倫常的宗教,亦難以長遠發展。如當年佛陀出世,新起的思想界便有持道德懷疑、道德否定論者,認為世間無所謂善惡是非,佛陀因此呵斥其為「邪見」、為引導人類墮入惡趣者。因此,印順導師說「真正的學佛,就是從一般的道德實踐起,進步到最圓滿的道德生活的完成」[1] 。可見,佛格成乃建立在人格成,若因追求出世的解脫,而忘失了道德本份,亦遑論修行與心靈境界的提升。
實際上,佛教本是道德色彩濃厚的宗教,三藏之中不乏豐富的倫理思想,故強化世間倫理道德的同時,也是在深化佛法的義理內涵;反之,佛法超越性與利他性的注入,亦有助於世俗倫理的擴充和完善,如佛法的慈悲、平等,與友善、互助、仁愛、寬容等世間品德情操,便可相互印證、相互補充。如印順導師說道德有三增上,[2]其中「自增上」是道德意志,「法增上」是實相真理,「世間增上」則是世間常情、世間倫理,此三者不但不能缺,亦不能偏,得平衡並重、從協調中輾轉向上。此三增上的關係,亦如佛法四悉檀雖以「第一義悉檀」為究竟真實,但也需適應俗情的「世界悉檀」為助力助緣。
由此可見佛法與世間善法的一貫性,乃至既流佈於世間,亦同時帶有一定尊重、隨順世間事理的開放性,如《雜阿含經》中:「若如法語者,不與世間諍,世間智者言有,我亦言有」[3],表明佛法不離世間言說,既是智者所稱歎稱許的,便肯認其具有一定的時宜性與合宜性,而當樂於行之,成為一合乎人情義理的佛教行者。
總之,世間倫理規範是佛法扎根於人間,使佛法因此能為世人認同的基礎,如印順導師說:「佛法極其高深,而必基於平常。本於人人能知能行的常道(理解與實行),依此向上而通於聖境」[4]。換言之,常道是聖境的階梯,得一步步拾級而上,依於俗諦,方顯真諦,由即世間而出世間。著名的天主教神學家孔漢思亦言,真正的宗教不可能違反人道,宗教雖嚮往的是超越的絕對價值,有著不可取代的關鍵性,甚至是神性與優位性,但宗教之神聖性仍得在人性上實現。[5] 同樣的,以佛教的立場,佛法的重要性無疑「優於」世間善法,但世間善法卻必須「先於」佛法,懂得做人做事的道理,才來談佛法聖境的追尋,而不是捨本逐末地攀求宗教境界,而忘失了做人的本分,此正是《大學》中說的:「物有本末,事有終始,知所先後,則近道矣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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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1]釋印順著,〈一般道德與佛化道德〉,《佛在人間》,正聞,2019.7,頁306。
[2]參見釋印順著,〈一般道德與佛化道德〉,《佛在人間》,正聞,2019.7,頁314-316。
[3]《雜阿含經》卷2:「若如法語者,不與世間諍,世間智者言有,我亦言有。」(CBETA 2022.Q1, T02, no. 99, p. 8b17-18)
[4]釋印順著,〈序〉,《說一切有部為主的論書與論師之研究》,正聞。
[5]參見李瑞全,〈普世倫理與宗教對話:以儒佛二家為例〉,《玄奘佛學研究》,二十期,2013.9,頁97。
[2]參見釋印順著,〈一般道德與佛化道德〉,《佛在人間》,正聞,2019.7,頁314-316。
[3]《雜阿含經》卷2:「若如法語者,不與世間諍,世間智者言有,我亦言有。」(CBETA 2022.Q1, T02, no. 99, p. 8b17-18)
[4]釋印順著,〈序〉,《說一切有部為主的論書與論師之研究》,正聞。
[5]參見李瑞全,〈普世倫理與宗教對話:以儒佛二家為例〉,《玄奘佛學研究》,二十期,2013.9,頁97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