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每日小記(14)


2021.9.13(一)
這一、兩年每回到台中,我都會去賣書,每次大概2、3箱。這幾次的賣書,跟過去有些不同,以前是把看完的、不想留的書拿來賣;這幾回則更像是書櫃體質的汰舊換新,把過去大都偏一般、大眾、市場的書清一清(幾乎賣了九成),補進了一些偏佛學、哲學、宗教方面的學術書籍。

這個汰舊換新的過程,大概經過了四、五次,因為每次整理時,多半還是不捨的,好像這本可以留、那本也可以留。所以是一次一次把近期最不可能、最沒有時間看的書先出清,然後再一次一次慢慢接受,原來這本、那本其實也只是一直待在書架上,根本沒有時間去翻它……

2021.9.14(二)
這個過程,彷彿也是一種「道別」,不只跟書,還有跟過去(前階段)的自己。這一兩年因為研究所的關係,確實感覺自己興趣、投入的東西,跟過去有很大的不同。整理時,發現有些曾經很喜歡、一直收藏著的書,現在讀來,卻不復當年的觸動,也有些納悶當時的熱情和衝動,不知從何而來。

2021.9.15(三)


其中這套書,我目前還是留了下來,是明知不太可能有時間讀,但仍例外處理的。其實這套書買來後,我一頁也沒看,當初買下,是覺得它對我是有意義的、買來重新收藏的。它是《福爾摩斯》,小時候,媽媽從市場書攤隨手買了一本,發現我愛不釋手後,之後便三不五時會帶回來新的,於是這樣一本一本地買、一本一本地讀,最終也把整套《福爾摩斯》給買齊了、讀全了。只是少時不覺得這套書珍貴,也沒想過要好好保留;反倒是多年後每每想起,便很是懷念那段媽媽帶書回來、迫不及待打開它的時光。所以收藏這套書,是紀念,也是感謝,它不但是我童年閱讀的啟蒙、帶我走進了書裡的世界,也使得讀書這件事,成了我往後多年乃至一生的陪伴。

2021.9.16(四)
比起新書店,發現現在的自己更喜歡去舊書店。原因大概是現在想買的書,大多冷門,新書店不見得有;就算真的有,通常也是再版精裝書,比較像給人典藏的,而我自己本身不偏好精裝書(厚重、不好翻、價格高),且通常新書店裡的書,網路也都買得到,還更快速方便。

不過以上這些,大多只是其次,真正重要的,是新書店不比舊書店有驚喜的樂趣,在舊書店,每回會遇到什麼,都是不一定的,完全靠的是跟書的「緣分」,早一步,它還沒來,晚一步,便又擦身而過了。所以能看對眼、能帶回的,基本上都是有緣的,像這次帶回的這三本,都不在料想中,但都很喜歡。其中《宗教學導論》,即便在二手平台,應該也很不好找了。它是宗教所的考試用書,沒想到在我最近打算考博士班時,它就出現了。



2021.917(五)
這兩天在準備一份申請,其中要交一份含學佛經歷的自傳,今天寫了一段童年的宗教啟蒙……其實,每回想到那時跟妹妹比賽「做晚課」的畫面,就覺得很好笑,兩個人不但念珠撥得飛快,拜佛也拜得激烈……好幾次媽媽都很生氣地跑來說,怎麼拜佛拜得乒乒乓乓、那麼大聲,重拜!😂

「接觸佛教,是因為母親信仰的關係,從小我跟妹妹便『被規定』要做晚課,晚課裡要念佛、要拜經,幼時不解其意,只把它當成一件『差事』,甚至是跟妹妹的『比賽』,比誰念得快、拜得快,是用風火輪的速度在念佛和拜經的。佛教對那時的我,只是用來拜的、許願的和認錯的。然雖是草率不上心,或許還是種下了一些因緣和種子,每每談到自己的宗教經歷時,我仍是會以這段時光作為入門的起點。」

2021.9.18(六)
從前寫自傳,是寫得「滿」、寫得「浮誇」;現在寫自傳,卻希望寫得「真」、寫得「實在」。或許是因為多少有了些人生歷練吧,歷練帶來了格局,也帶來了寬闊與接納,懂得如何自信地看待過去每一階段真實的自己,也懂得如何抽絲剝繭、沉澱出過去的那些,是如何交錯成了現在的我。

2021.9.19(日)
最近讀《論語》,初步筆記儒佛兩者之差,大致有:儒家講「仁」,佛教講「覺」;儒家修養「品德」,佛教修養「智慧」;儒家追求「內聖」,佛教追求「內明」;儒家處理「善惡」,佛教處理「苦樂」;儒家重視「現世的關懷」,佛教重視「出世的解脫」;儒家著重人際的關係,佛教著重與自己的關係;儒家世學強調「六藝」,佛教世學強調「五明」;儒家自然觀是「天道生化」,佛教自然觀是「緣起相依」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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自我的提醒

這段時間一些工作上的思考,讓我想到之前曾聽過一位佛教教授談自己辦大學社團的經驗。 起初,他在剛辦社團活動時,因為擔心大部分學生聽到佛教就不來了,於是便用許多活動作包裝,希望降低宗教的色彩,結果被琳琅滿目活動吸引來的人確實不少,但一段時間後他也發現,隨著社團主題愈來愈明確,多數人也漸漸不再來了。 幾次下來,他開始調整作法,甚至開宗明義地說這就是佛教社團,對佛法有探索興趣的人再來。結果來的人當然不比之前,寥寥可數,但他卻也發現,寥寥可數的這幾人,卻是之後會留下來、真正參與社團的人。 這個過程引發這位教授對佛法推展工作的省思。他對此的心得與結論,尤其讓我印象深刻:「大家都說推廣佛法要多開方便,但卻忘了《法華經》也說『正直捨方便,但說無上道』」。 這席話實際上是如雷震耳,深深印在我腦海中,尤其是「正直捨方便」五字,無疑對自己是一種深刻的提醒。 佛法修學以般若為母、以方便為父,強調兩者的共學與平衡。然而實際上,「方便」是一門不易掌握的學問,一則也許短期可見速成,但卻未必長遠;二則若無相應的智慧與原則,往往容易變成一種泛濫的「隨便」。 佛弟子希望推廣佛法,希望讓更多人認識、理解佛教,本無可厚非;但以我自己的觀察與經驗,是寧可般若不弘,也不要輕取方便。 回頭過來檢視自己從事的出版工作,也是推廣佛法的一種型式,許多環節都牽涉到如何使用方便、方便到什麼程度。然我真正希望透過這個機構帶給人認識的佛教,是有質感的,是理性的、人文的、人本的、自力的、具思想內涵和洞見的;即便拿掉所有宗教色彩,仍可以讓人看到祂的熠熠生輝,是一門值得我們細細深入與品味的人生哲學。 這不代表要把佛法講得很艱澀,但至少期待是「深入而淺出」的,淺出的背後是有見地在支撐的,而不是只為了流量或大眾的口味「淺入又淺出」,變成一種流俗。簡白地說,與其大而無當而浮濫,不如小而正直而精實。 每個經營的決策都不易,牽涉到主事者要把一個機構帶到哪、形塑成什麼樣子。這陣子我在反覆思考與沉澱中如是想,我若在工作的抉擇上,離開了上述這些根本精神,便也離開了發心、離開了自己的所學與專長,而失去了從事這份工作的意義。 寫下這篇,是我對自己近期工作一些想法與心意的釐清。希望提醒與勉勵自己:不忘初心、不離正直、謹慎於方便。

先度己,而後度他

無意中看到網路一句「先愛自己,而後愛人」,下方留言認同的人不少。 由此想到,許多大乘佛教徒,往往錯解乃至輕視小乘佛教的「自度解脫」,認為小乘行者不過是自了漢、非究竟的佛法。 實際上,小乘佛教的「自度」與上述這句道理一般,我們若能理解「先愛自己,而後愛人」,是一個懂得愛自己的人,才懂得進一步去愛人,便應該可以理解一個懂得自度的人,也才懂得如何進一步去度他。「先愛自己,而後愛人」與「先度自己,而後度人」是可以相互理解的,由自愛而後愛人、由自重而後他重、由自利而後利他,都是一貫的道理。 大小乘於自他之間的差別,其實也僅在於順序抉擇的先後,與相對修行法門的不同,而沒有誰高誰低、孰優孰劣,如續明法師所說的,大小乘是因志趣有異,故行有急緩。大乘學人並非不求自利,乃寓己利於他利之中;小乘學人並非不務利他,是將他利附於己利之下。 [1]  ----- [1]  「大乘志在利他,寓己利於他利之中;小乘意在自了,將他利附於己利之下,一急在為人,一急在自利。事實上,急在為人者,為己利而為人,自利者在不礙他中成就己利。因志趣有異,所以行有緩急,並非菩薩學人不求自利,並非聲聞學人不務利他。」續明法師,〈聲聞與菩薩戒〉,《律宗概述及其成立與發展》,張曼濤,大乘文化出版社,257頁。

信仰的格局

論文進入最後尾聲階段,寫結論,似乎也是在打包自己在這段過程中,諸多的感想與心得。 宗教與政治看似南轅北轍,但其實兩者都是強烈的意識型態,一旦有所認定,通常不易改變。防禦與捍衛的心理,多少總是有的,只是或隱或顯、或輕或重的問題。政治是如此,或許較不難想像,但其實宗教也是,忠誠與排他,往往是同時並存的。 也因此,許多之所以能開創一番新局、顯出不凡的宗教人物,除了是因信仰動機,更多的,其實是來自於他們的信仰格局。以我自己研究主題的證嚴法師與昭慧法師來說,最初便是因為看到這篇 〈交相映現法界的光輝〉 ,有了很深的感動:「透過昭慧法師情真意切的告白,彷彿讓我看到了一幅由兩人搭起手,景致千差萬異,卻又和諧共融的開闊佛教格局」,於是當作一篇期末作業來交,而後發展成碩士論文。 事實上,平凡如我們,其實是很難去看見與欣賞另一個和自己不同的人事物。但以上述的兩位法師來說,僅管性情、風格、路線迥然相差,卻是惺惺相惜、相互珍重。昭慧法師每逢因緣時機,必探望證嚴法師;2014年,內湖園區爭議案時,他獨自一人親上火線,為慈濟發聲。證嚴法師為此,對昭慧法師表達深重的感激,卻也對他在此之中所受的波及與委屈,感到萬分不捨;此外,2021年,昭慧法師獲頒日本庭野平和賞時,證嚴法師尤特別指示大愛電視台,務必全力支援相關的錄影工作。 昭慧法師在憶及他與證嚴法師互動的過往時,曾自言兩人是「溫婉堅毅的大姐姐會遇了刁蠻剛強的小妹妹,不冒出些許火花,也難!」或許早期的兩人,的確是相碰的「火花」,但到了晚期,卻應說是各自絢爛卻又相互輝映的兩道「煙火」。從批判到和好、從平行到相挺,我總覺得是兩位法師的心胸與氣量,成就了他們開闊的志業格局,也成就了當今臺灣人間佛教的活躍與多元。 這裡所說的格局,倒不是指他們對自身領域的抱負或規劃等等,而是指他們對彼此的欣賞與成就。「各美其美,美人之美,美美與共,天下大同」,這是社會學家費孝通提出的文明共處原則,這在兩位法師的互動與共同呈顯出的人間佛教景致中,應是得到了相當的體現。有時想想,或許人間佛教的體質本是這般,不只兩位法師如此,上溯至人間佛教的思想源頭:太虛大師與印順法師間,亦復如是。師生兩人在思想、性格及對佛法的抉擇立場上,均有諸多的不同,然太虛大師卻對印順法師提攜倍至,讓印順法師多次在著作中,提及對太虛大師的感念與敬意。而這樣的師徒互動,亦同樣出現在印順法師與證嚴法師之間、與

學佛與佛學

佛教徒或許曾聽過一句話:「學佛,不是佛學」,或最近我也聽到一位法師說,修行不需要佛學,言談中隱約流露著對佛教義學的輕視。然而,或許是自己這幾年在研究所有些歷練與心得,因此不免想為佛學、為佛教學術說兩句話。 比較圓滿的說法,或許應說佛教是既包含了「學佛」,也包含了「佛學」,故說「佛教不『只』是佛學」,應是比斷然地說「佛教不是佛學」來得適切。 在佛教的信仰圈中,向來對佛學存在著距離與既定(刻板)印象,這我是知道的,多少認為佛學或佛教學術空談義理、說食不飽等等的;但其實作為一個佛教徒,我是很慶幸自己的信仰有著學問、學理的面向,這代表著它有一定的「品質」,清晰、合理而不含糊,在信仰和實踐的背後,同時有著思想義理的深度,重視獨立思考、自主判斷與理性的反省。 盡畢生心力致力於佛教教育的聖嚴法師便曾說,「學術的研究,一向是屬於少數人的工作,但它是帶動和指導多數人生活方向的軸心。絕大多數的人雖然不知道專家學者們在講些什麼,但是專家學者們卻為每一個時代和社會負起了帶動、指導、設計、影響的任務」 [1] 、「佛教之所以能夠經過二千五百多年而歷久常新,愈傳愈廣,就是因為有其精深、博大的學術內涵」 [2] ;同時在信仰與學術之間,也說:「若無信仰的實踐,便不是宗教而僅是倫理學說;宗教的信仰和實踐,又必須有其深厚的哲學理論做為指導的基準,方不致流為地方性、民俗性和非理性的鬼神信仰」 [3] 。 如是,對佛教能同時擁有這兩個面向與優勢:實踐與義解、信仰與學術、學佛與佛學,我們應是珍視乃至自豪的,又何必非得孤取其一,而不能兩全其美呢? 當然,佛教作為一宗教,意味著它是以實踐導向的,此無可厚非;然若只單純以信仰層次來認識它,亦難以掌握到佛法的全面特質,反而不免讓人有入寶山卻空手而回之嘆。 如此說來,佛學與學佛之間,仍應是如何平衡、如何兼顧的問題,視彼此為必要的「助行」,兩者之間應是盡力保全與圓滿,而不是去切割它們、疏離它們。佛教既強調解行並重,就表示學佛與佛學從來不是相反相對、背道而馳的,反而應是愈走愈靠近、愈靠近愈讓人看見佛法的全貌。 ----- [1] 引自《法鼓全集》第三輯第三冊《教育 ﹒ 文化 ﹒ 文學》〈承先啟後 ──召開「中華國際佛學會議」緣起〉,聖嚴法師講於一九九○年一月十二日。 [2] 同上註。 [3] 引自《法鼓全集》第三輯第三冊《教育 ﹒ 文化 ﹒ 文學》〈「第二屆中華國際佛學

每日小記(44)

2022.4.11(一) 儒家的「情→禮→法」,傾向強弱的不同,禮從情而來,嚴謹的情,便是禮;而嚴謹的禮,便是法,可見即便是法,也是從情與禮而來,是情與禮的強化和深化。相對的,西方的「情、理、法」,則傾向屬性的不同,當三者放在一起思考時,考量的是三者相對、拉扯的張力,多於拿捏輕重、強弱的不同。 2022.4.12(二) 中國人重視「和」的概念,在家庭上講「家和萬事興」,在事業上講「和氣生財」,在修養上講「發而皆中節,謂之和」、「君子和而不同,小人同而不和」,在倫理規範上講「禮之用,和為貴」,在自然上講「天人合一」、「和生萬物,諧得自然,萬物萬象之根本也」,其間反應出的哲學思維方式與脈絡,即張載《正蒙太和篇》中的「有象斯有對,對必反其為;有反斯有仇,仇必和而解」,意指一切現象都有對立對反,對立對反導致相斥相仇,而相斥相仇的結果,最終必將歸於調和。此「和」,即中國人看待人事互動與變遷,背後的事理原則及指導精神。 2022.4.13(三) 相對於中國人之重視「和」,西方則重視「序」,是以公眾原則,來保障個體的自主與整體的秩序,團體秩序是從清楚、平等、透明、公正的界線而來,而非訴諸「各退一步」、「吃虧就是佔便宜」、「犧牲小我、完成大我」等退讓、求全或壓抑自我的方式來完成。 2022.4.14(四) 從「勇而無禮則亂」、「不學禮,無以立」,到《禮記》中說道德仁義、教訓正俗、君臣上下、父子兄弟等非禮不成、不備、不決、不定、不親、不行、不誠不莊[*],均可見儒家之重視禮,是以禮為最基本的社會秩序與倫理規範。同時又說「克己復禮為仁;一日克己復禮,天下歸仁焉」、「禮之用,和為貴」,可知禮是我們發於內在仁心,而形之於外的自我維繫行為,其之作用,是使人與人、人與社會能安於和諧的秩序而不紊亂。 [*]《禮記·曲禮上》:「道德仁義,非禮不成;教訓正俗,非禮不備;分爭辨訟,非禮不決;君臣上下,父子兄弟,非禮不定;宦學事師,非禮不親;班朝治軍,淮官行法,非禮威嚴不行;禱祠祭祀,供給鬼神,非禮不誠不莊。是以君子恭敬撙節退讓以明禮。」 2022.4.15(五) 《禮記》中說:「禮也者,理也」,古代儒者為避免禮淪為「禮數」,故將「禮」與「義」、「理」之意涵相結合,即以理性、理則的方式,探討禮中正義、正理,以證成禮的合理性。可說,「理」乃「禮」之「義詮」,禮而無理,則流於虛文、空洞與形式,故以理作為禮