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22.2.28(一)
佛教中不少經典或有「疑偽經」的爭議,指的是非從原典翻譯,而由中國人自己撰述所成的經典。辨識何為疑偽經,或有必要,畢竟在釐清真偽的過程,也等於在考證、重現佛教教義的原貌;然辨別其中時,也需要一些開放的心胸,雖稱「疑偽經」,但不代表這些經典就是過失的、錯誤的、沒有價值的。某種程度上,疑偽經與格義佛教一般,所代表的都是當時人接受、理解佛教的方式,其本身就是中國社會汲取異文化養分融合、轉化的印痕和過程。
2022.3.1(二)
如〈中國疑偽佛典研究(Ⅰ-Ⅱ)〉中所說:「疑偽經是中國佛教徒融合、吸收印度文化的過程,及結合傳統思想、民間信仰的歷程;另外,疑僞佛典也曾經是佛道論衡下的産物。」思想的傳遞,畢竟是一個腦袋到一個腦袋,不同的思維系統,自然需要不同的語言表述。可試想,回溯當時的時代,若沒有這些經典適時適度地轉化佛教義涵,成為中國人可理解、可接受的內容,佛教或未必能在中土生根、發揚。
2022.3.2(三)
東方講「人倫」,西方講「人際」,兩者所指都是人與人之間相互的關係與應對。但東方社會的人倫,重在「本分」,強調每個人在不同相對位置上(君臣、父子、夫婦、兄弟、朋友),便有不同應扮演的角色和承擔的責任;西方社會的人際,重視「平等」,其人際關係不若儒家有次第先後、厚薄輕重的不同,其人際基礎與互動原則,是自由、平等、獨立與尊重。
2022.3.3(四)
中國哲學裡的人生意境,向來重「感」勝於重「知」。如同老子《道德經》中的「道可道,非常道」,言明究極的真理,乃由人生心境、歷練上之「所感」來心領神會,而非透過語言、文字之「所知」來定義定型。此抽象的默契默應,不同於邏輯知識要求的清晰透明,是西方理性無法取代的,也是中國哲學重要的精神傳統。
2022.3.4(五)
「傳統(單元)價值」,意謂著保守、穩健,它行之久年,是一種穩定、單純的狀態和秩序,缺點是安定之中,自然也相對缺乏接納新事物的彈性和能力,較易有疲態、老化的問題,或世代觀念上的鴻溝。反之,「現代(多元)價值」,意謂著創新、開放,它生氣蓬勃、耳目一新,但同時也代表著它缺乏過去的經驗、普遍的共識,必須承擔較多的不確定風險。另一方面,凡破與立,總需要一定的果斷強勢,溝通之中,彼此的對立、抗衡勢不可免,而衝突之後如何修補裂縫,有時是比議題本身更需關注的課題。
2022.3.5(六)
西方哲學是「無是無,有是有」,無不同於有,有不同於無,無與有乃相反相斥;
中國哲學是「無可生有」,無之生成有,有為實體,無與有乃相生相復;
佛教哲學是「無可化有」,無之化為有,有是幻體,無與有乃相對相容。
2022.3.6(日)
近期有一「在世賢者──宗教典範人物」的徵稿,頗感興趣。徵文說明中寫道:「所有的宗教,雖然都有「神聖」(Sacred)最為其終極關懷對象,其信徒們也都相信自己的信仰內涵都是來自神聖者的啟示;然而,其整個宗教體系──乃至於其內在的精神思維,卻都是來自於人的創建。而宗教之所以能延續久遠,其中相當關鍵的因素,便是在其傳承延續的歷史中,不斷出現了許多的『典範人物』」。誠然,宗教是形而上的探索,但要進入形而下的器世間,畢竟還是需要一些實際具體的模型、典範,作為示相的參考、引入的媒介。如宗教學者奇娜嘉蘭(China Galland)所說,「我們對於上帝、度母、佛陀、耶穌、杜爾加女神的各種想像……有可能只是出於我們曾見到世間某些人,真正活出其生命的風範而加以附會……我對慈悲、苦行、耐心、智慧、愛和慷慨的概念,是來自這些人的所作所為,而不是學自任何經文典籍或教誨。」[*]
佛教也有許多典範人物,每個都有不同的特質。某種程度上,確實如奇娜嘉蘭所說,我經常是看到了他們身上的風範,才觸發了動力,進一步去了解他們的教導。印順導師的「博學」、證嚴法師的「承擔」、昭慧法師的「無我」、聖嚴法師的「胸襟」、星雲大師的「應世」、一行禪師的「安然」、達賴喇嘛的「開明」……這些特質,最直接的,是影響他們對佛法的演繹方式、弘揚方式,因而攝召了不同根器的隨眾者;間接的,也是相互助成、相互豐富了佛法的莊嚴性和多元性。
[*]China Galland、周和君譯,《女女相繫》The Bond Between Women,遠流,2000,頁129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