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每日小記(2)


2021.6.21(一)
過濾比賽作品,對我也是一種收獲,尤其是今年有了不同的體會,雖然沒法很具體說那是什麼,但大概是關乎「整篇」的「運筆和佈局」,這跟我過去只重視「單字的結構」有很大的不同。我想起了多年前,爸爸便跟我說過:「寫字不是看一個字,要看一整篇。」當時不解其意,只覺得一個字不好,整篇怎麼會好?現在我卻可以感受到,這也是寫字技藝的一環,而且可能是相當重要的一環,因為不可能每個字都沒有瑕疵,所以如何利用流暢的運筆穩定佈局,就顯得十分必要;甚至我在想,這部分的掌握,可能反而是真正的精神──是下筆人心中先有一整片的藍圖和想像,然後再用這個藍圖和想像,帶動著每一個字的每一筆、每一畫,這或許才是真正書道的心中心、靈魂所在。

2021.6.22(二)
她是我們班上的大姐,年紀比我媽媽還長,這個月底就要計劃書口試了,是班上同學裡我最感到精神可嘉、打從心底佩服的一位。我常想,這幾年來宗研所讀書,認識宗教、研究宗教;但究底來說,在這個領域裡,真正重要的不是在文字、在文憑,而是有沒有走入心、走入行。如是之人,克服著年紀問題、身體問題,乃至電腦學習及使用上的諸多考驗,兢兢業業、自激自勵、愈挫愈勇,一步一腳印地累積著、前進著,這不就是一種心志的修行嗎,還需什麼學位來證明?

2021.6.23(三)
疫情帶動宅經濟,在家閒來無事時,上網購物也是一種滿足。尤其,不能出門的這時,買書應是最好;書中自有天地,想到哪一處、哪一國、哪一時空都行,且說走就走,不用長途行旅、也不用大包小包。它也很划算,一本少說五萬字以上的書,我們卻可以用二、三百塊買到,還不論其中有些是作者苦心孤詣多年、有著難以估量的時間成本在裡面的作品。或說,同樣價錢的一場電影,一般一、二個小時就過去了,但一本書卻經常可以消磨個三、五天的時間……

2021.6.24(四)
或許是從小媽媽就灌輸我「只要是買書,統統沒關係」的觀念;也或許是自己從事出版工作,深知每一本書的得來不易,在買書這件事上,我向來對自己是很縱容的。尤其剛進出版社那幾年,每個月在書上的花費,少說三千以上,之後之所以開始節制,實在是因為書櫃已被一本本大大小小的書給堆得滿滿的;而那些被塞在後排裡頭的,到底是哪些書,久了其實自己也忘了,但就是固執地希望每一本都留在身邊、每一本都不願丟就是了。

空間問題的解決,是直到我看到一個人的心得分享,他的書櫃管理原則是「進一本,出一本」,也就是空間有限的前提下,買一本,自然就得出清一本。他說當然每逢割捨總是不易,但日久下來卻發現,留下來的本本都是精品。當時他這個「進一本,出一本」的原則,不但解決了我一直以來的藏書問題,同時也讓我在爾後買書時日益謹慎──因為「迎新」的同時,也會有另一個「告別」。

更重要的是,在幾次出出入入之後,也讓我想通了一些事:與其把書留在書櫃上,被我「收藏」著,倒不如把它放出去,讓它繼續發揮它的生命價值。這個關節打通後,我在處理書的進出去留上,就「捨得」了許多,因為知道它會到下一個人的手上,遇上下一個懂它的知音。

2021.6.25(五)
香港蘋果日報的停刊,應是這兩天不小的新聞。雖然我之前對這個媒體是有些感冒的 ,也不太看,但我仍不否認它是個可分許多不同層次、角度來探討其中意義的報紙,政治的、歷史的、社會變遷的、媒體型態的、言論人權的、閱聽習慣的、常民生活的……二十六年對香港的見證陪伴,可說它的本身就有一種時代的標示意義,尤其昨天的熄燈告別……更是。

2021.6.26(六)
聽了一天「公民道家的可能」工作坊線上會議,是我近來最有收獲的一堂課。這個議題,就我目前的理解來說,主要在引導的就是中國哲學與現代價值的對話,只是切到民主社會下的公民實踐來談,如鄧育仁老師《公民儒學》所探討的,也是一例。然這個話題對我,尚不難與儒學聯想,因儒家本就有明顯的治世傾向,但就感覺較難連結到與道家的關係,至少是我先前沒想過的。或許就是如此,所以今天才覺得格外有收獲吧。(尤其是在老師們的對話討論中,不經意聽到「開闊、謙虛、柔軟,便是一種學術美德」這句話,十分喜歡,也作為勉勵自己的一個方向)

基本上,這樣的學術研討會,我是有機會就參加,尤其現在都採線上,聽課變得很方便。雖然不是每個議程、每個題目都了解,但就是盡量聽,然後慢慢把這些背景知識充實起來。

2021.6.27(日)
這是今早忽然的靈感,也是最近的一些反省。其實,我們每個人都受制在有限的見聞覺知中,誰也無法窮究所有的因緣條件、所有的無常變化。動態的人事時空中,誰說得準什麼是最正確的、最真實的呢?這世界本來就存在著各自不同的歧見,只是我們局限在自己的眼光、立場與好惡中,往往走入「自是非他」的盲區而不自知。因此,在這個差異共存的現象世界中,與其要去說服誰,倒不如就順著他的理解與認知方式,來解他的意、安他的心,心安篤定比爭論是非對錯的真相重要;也或許世上根本沒有所謂的真相,「真相」不過就是順著我們每個人感知、感受的一種抉擇的呈現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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自我的提醒

這段時間一些工作上的思考,讓我想到之前曾聽過一位佛教教授談自己辦大學社團的經驗。 起初,他在剛辦社團活動時,因為擔心大部分學生聽到佛教就不來了,於是便用許多活動作包裝,希望降低宗教的色彩,結果被琳琅滿目活動吸引來的人確實不少,但一段時間後他也發現,隨著社團主題愈來愈明確,多數人也漸漸不再來了。 幾次下來,他開始調整作法,甚至開宗明義地說這就是佛教社團,對佛法有探索興趣的人再來。結果來的人當然不比之前,寥寥可數,但他卻也發現,寥寥可數的這幾人,卻是之後會留下來、真正參與社團的人。 這個過程引發這位教授對佛法推展工作的省思。他對此的心得與結論,尤其讓我印象深刻:「大家都說推廣佛法要多開方便,但卻忘了《法華經》也說『正直捨方便,但說無上道』」。 這席話實際上是如雷震耳,深深印在我腦海中,尤其是「正直捨方便」五字,無疑對自己是一種深刻的提醒。 佛法修學以般若為母、以方便為父,強調兩者的共學與平衡。然而實際上,「方便」是一門不易掌握的學問,一則也許短期可見速成,但卻未必長遠;二則若無相應的智慧與原則,往往容易變成一種泛濫的「隨便」。 佛弟子希望推廣佛法,希望讓更多人認識、理解佛教,本無可厚非;但以我自己的觀察與經驗,是寧可般若不弘,也不要輕取方便。 回頭過來檢視自己從事的出版工作,也是推廣佛法的一種型式,許多環節都牽涉到如何使用方便、方便到什麼程度。然我真正希望透過這個機構帶給人認識的佛教,是有質感的,是理性的、人文的、人本的、自力的、具思想內涵和洞見的;即便拿掉所有宗教色彩,仍可以讓人看到祂的熠熠生輝,是一門值得我們細細深入與品味的人生哲學。 這不代表要把佛法講得很艱澀,但至少期待是「深入而淺出」的,淺出的背後是有見地在支撐的,而不是只為了流量或大眾的口味「淺入又淺出」,變成一種流俗。簡白地說,與其大而無當而浮濫,不如小而正直而精實。 每個經營的決策都不易,牽涉到主事者要把一個機構帶到哪、形塑成什麼樣子。這陣子我在反覆思考與沉澱中如是想,我若在工作的抉擇上,離開了上述這些根本精神,便也離開了發心、離開了自己的所學與專長,而失去了從事這份工作的意義。 寫下這篇,是我對自己近期工作一些想法與心意的釐清。希望提醒與勉勵自己:不忘初心、不離正直、謹慎於方便。

先度己,而後度他

無意中看到網路一句「先愛自己,而後愛人」,下方留言認同的人不少。 由此想到,許多大乘佛教徒,往往錯解乃至輕視小乘佛教的「自度解脫」,認為小乘行者不過是自了漢、非究竟的佛法。 實際上,小乘佛教的「自度」與上述這句道理一般,我們若能理解「先愛自己,而後愛人」,是一個懂得愛自己的人,才懂得進一步去愛人,便應該可以理解一個懂得自度的人,也才懂得如何進一步去度他。「先愛自己,而後愛人」與「先度自己,而後度人」是可以相互理解的,由自愛而後愛人、由自重而後他重、由自利而後利他,都是一貫的道理。 大小乘於自他之間的差別,其實也僅在於順序抉擇的先後,與相對修行法門的不同,而沒有誰高誰低、孰優孰劣,如續明法師所說的,大小乘是因志趣有異,故行有急緩。大乘學人並非不求自利,乃寓己利於他利之中;小乘學人並非不務利他,是將他利附於己利之下。 [1]  ----- [1]  「大乘志在利他,寓己利於他利之中;小乘意在自了,將他利附於己利之下,一急在為人,一急在自利。事實上,急在為人者,為己利而為人,自利者在不礙他中成就己利。因志趣有異,所以行有緩急,並非菩薩學人不求自利,並非聲聞學人不務利他。」續明法師,〈聲聞與菩薩戒〉,《律宗概述及其成立與發展》,張曼濤,大乘文化出版社,257頁。

信仰的格局

論文進入最後尾聲階段,寫結論,似乎也是在打包自己在這段過程中,諸多的感想與心得。 宗教與政治看似南轅北轍,但其實兩者都是強烈的意識型態,一旦有所認定,通常不易改變。防禦與捍衛的心理,多少總是有的,只是或隱或顯、或輕或重的問題。政治是如此,或許較不難想像,但其實宗教也是,忠誠與排他,往往是同時並存的。 也因此,許多之所以能開創一番新局、顯出不凡的宗教人物,除了是因信仰動機,更多的,其實是來自於他們的信仰格局。以我自己研究主題的證嚴法師與昭慧法師來說,最初便是因為看到這篇 〈交相映現法界的光輝〉 ,有了很深的感動:「透過昭慧法師情真意切的告白,彷彿讓我看到了一幅由兩人搭起手,景致千差萬異,卻又和諧共融的開闊佛教格局」,於是當作一篇期末作業來交,而後發展成碩士論文。 事實上,平凡如我們,其實是很難去看見與欣賞另一個和自己不同的人事物。但以上述的兩位法師來說,僅管性情、風格、路線迥然相差,卻是惺惺相惜、相互珍重。昭慧法師每逢因緣時機,必探望證嚴法師;2014年,內湖園區爭議案時,他獨自一人親上火線,為慈濟發聲。證嚴法師為此,對昭慧法師表達深重的感激,卻也對他在此之中所受的波及與委屈,感到萬分不捨;此外,2021年,昭慧法師獲頒日本庭野平和賞時,證嚴法師尤特別指示大愛電視台,務必全力支援相關的錄影工作。 昭慧法師在憶及他與證嚴法師互動的過往時,曾自言兩人是「溫婉堅毅的大姐姐會遇了刁蠻剛強的小妹妹,不冒出些許火花,也難!」或許早期的兩人,的確是相碰的「火花」,但到了晚期,卻應說是各自絢爛卻又相互輝映的兩道「煙火」。從批判到和好、從平行到相挺,我總覺得是兩位法師的心胸與氣量,成就了他們開闊的志業格局,也成就了當今臺灣人間佛教的活躍與多元。 這裡所說的格局,倒不是指他們對自身領域的抱負或規劃等等,而是指他們對彼此的欣賞與成就。「各美其美,美人之美,美美與共,天下大同」,這是社會學家費孝通提出的文明共處原則,這在兩位法師的互動與共同呈顯出的人間佛教景致中,應是得到了相當的體現。有時想想,或許人間佛教的體質本是這般,不只兩位法師如此,上溯至人間佛教的思想源頭:太虛大師與印順法師間,亦復如是。師生兩人在思想、性格及對佛法的抉擇立場上,均有諸多的不同,然太虛大師卻對印順法師提攜倍至,讓印順法師多次在著作中,提及對太虛大師的感念與敬意。而這樣的師徒互動,亦同樣出現在印順法師與證嚴法師之間、與

學佛與佛學

佛教徒或許曾聽過一句話:「學佛,不是佛學」,或最近我也聽到一位法師說,修行不需要佛學,言談中隱約流露著對佛教義學的輕視。然而,或許是自己這幾年在研究所有些歷練與心得,因此不免想為佛學、為佛教學術說兩句話。 比較圓滿的說法,或許應說佛教是既包含了「學佛」,也包含了「佛學」,故說「佛教不『只』是佛學」,應是比斷然地說「佛教不是佛學」來得適切。 在佛教的信仰圈中,向來對佛學存在著距離與既定(刻板)印象,這我是知道的,多少認為佛學或佛教學術空談義理、說食不飽等等的;但其實作為一個佛教徒,我是很慶幸自己的信仰有著學問、學理的面向,這代表著它有一定的「品質」,清晰、合理而不含糊,在信仰和實踐的背後,同時有著思想義理的深度,重視獨立思考、自主判斷與理性的反省。 盡畢生心力致力於佛教教育的聖嚴法師便曾說,「學術的研究,一向是屬於少數人的工作,但它是帶動和指導多數人生活方向的軸心。絕大多數的人雖然不知道專家學者們在講些什麼,但是專家學者們卻為每一個時代和社會負起了帶動、指導、設計、影響的任務」 [1] 、「佛教之所以能夠經過二千五百多年而歷久常新,愈傳愈廣,就是因為有其精深、博大的學術內涵」 [2] ;同時在信仰與學術之間,也說:「若無信仰的實踐,便不是宗教而僅是倫理學說;宗教的信仰和實踐,又必須有其深厚的哲學理論做為指導的基準,方不致流為地方性、民俗性和非理性的鬼神信仰」 [3] 。 如是,對佛教能同時擁有這兩個面向與優勢:實踐與義解、信仰與學術、學佛與佛學,我們應是珍視乃至自豪的,又何必非得孤取其一,而不能兩全其美呢? 當然,佛教作為一宗教,意味著它是以實踐導向的,此無可厚非;然若只單純以信仰層次來認識它,亦難以掌握到佛法的全面特質,反而不免讓人有入寶山卻空手而回之嘆。 如此說來,佛學與學佛之間,仍應是如何平衡、如何兼顧的問題,視彼此為必要的「助行」,兩者之間應是盡力保全與圓滿,而不是去切割它們、疏離它們。佛教既強調解行並重,就表示學佛與佛學從來不是相反相對、背道而馳的,反而應是愈走愈靠近、愈靠近愈讓人看見佛法的全貌。 ----- [1] 引自《法鼓全集》第三輯第三冊《教育 ﹒ 文化 ﹒ 文學》〈承先啟後 ──召開「中華國際佛學會議」緣起〉,聖嚴法師講於一九九○年一月十二日。 [2] 同上註。 [3] 引自《法鼓全集》第三輯第三冊《教育 ﹒ 文化 ﹒ 文學》〈「第二屆中華國際佛學

每日小記(44)

2022.4.11(一) 儒家的「情→禮→法」,傾向強弱的不同,禮從情而來,嚴謹的情,便是禮;而嚴謹的禮,便是法,可見即便是法,也是從情與禮而來,是情與禮的強化和深化。相對的,西方的「情、理、法」,則傾向屬性的不同,當三者放在一起思考時,考量的是三者相對、拉扯的張力,多於拿捏輕重、強弱的不同。 2022.4.12(二) 中國人重視「和」的概念,在家庭上講「家和萬事興」,在事業上講「和氣生財」,在修養上講「發而皆中節,謂之和」、「君子和而不同,小人同而不和」,在倫理規範上講「禮之用,和為貴」,在自然上講「天人合一」、「和生萬物,諧得自然,萬物萬象之根本也」,其間反應出的哲學思維方式與脈絡,即張載《正蒙太和篇》中的「有象斯有對,對必反其為;有反斯有仇,仇必和而解」,意指一切現象都有對立對反,對立對反導致相斥相仇,而相斥相仇的結果,最終必將歸於調和。此「和」,即中國人看待人事互動與變遷,背後的事理原則及指導精神。 2022.4.13(三) 相對於中國人之重視「和」,西方則重視「序」,是以公眾原則,來保障個體的自主與整體的秩序,團體秩序是從清楚、平等、透明、公正的界線而來,而非訴諸「各退一步」、「吃虧就是佔便宜」、「犧牲小我、完成大我」等退讓、求全或壓抑自我的方式來完成。 2022.4.14(四) 從「勇而無禮則亂」、「不學禮,無以立」,到《禮記》中說道德仁義、教訓正俗、君臣上下、父子兄弟等非禮不成、不備、不決、不定、不親、不行、不誠不莊[*],均可見儒家之重視禮,是以禮為最基本的社會秩序與倫理規範。同時又說「克己復禮為仁;一日克己復禮,天下歸仁焉」、「禮之用,和為貴」,可知禮是我們發於內在仁心,而形之於外的自我維繫行為,其之作用,是使人與人、人與社會能安於和諧的秩序而不紊亂。 [*]《禮記·曲禮上》:「道德仁義,非禮不成;教訓正俗,非禮不備;分爭辨訟,非禮不決;君臣上下,父子兄弟,非禮不定;宦學事師,非禮不親;班朝治軍,淮官行法,非禮威嚴不行;禱祠祭祀,供給鬼神,非禮不誠不莊。是以君子恭敬撙節退讓以明禮。」 2022.4.15(五) 《禮記》中說:「禮也者,理也」,古代儒者為避免禮淪為「禮數」,故將「禮」與「義」、「理」之意涵相結合,即以理性、理則的方式,探討禮中正義、正理,以證成禮的合理性。可說,「理」乃「禮」之「義詮」,禮而無理,則流於虛文、空洞與形式,故以理作為禮