跳到主要內容

靜思家風的承襲與轉化

不同於傳統佛教叢林,多是依善信居士的供養來維持,慈濟證嚴法師自出家起,即發願不受供養、自立更生。而此「克己、克勤、克儉、克難」的自律精神,不但是證嚴法師出家時的初衷,也是慈濟五十年來一貫的堅持、「靜思家風」的核心傳承。

靜思家風的承襲——百丈清規
返本探源,此「一日不作,一日不食」的理念精神,可上溯至唐朝懷海禪師的《百丈清規》。中國佛教在唐中期後,相較於城市佛教常遭儒生批評,山林佛教反而因此迅速發展,僻處山林的禪院、自耕自食的禪僧,遂逐漸成為當時佛教的主導形式,而這種型態的變遷,直到懷海禪師制定了使之理論化、制度化的《百丈清規》,總結了自惠能以來佛教發展變化的積極成果,方使得佛教的山林化、平民化成為不可逆轉的方向,因此《百丈清規》不但被視為教規改革,也可說是一次影響意義深遠的佛教革新。[1]而此部樹立禪宗修行制度的生活清規,內容除援引佛教戒律為依,對禪宗僧團的組織基礎、相關制度,均作了明確規範,同時也相當採納了中國文化民情,其中「一日不作,一日不食」的勞動提倡,即是順應中國農耕生活,[2]同時也為轉化一般社會對僧人「不事生產」的普遍負面印象所應運而生。[3]聖嚴法師便指出,禪者自耕自食的勞動生產,既能適應中國人的社會環境,又不違背釋迦牟尼佛所傳的佛教精神,反而更能有效地把佛陀教化世人的根本精神,從現實的生活之中,表現出來。[4]

靜思家風的轉化
由此可知,不論是《百丈清規》或靜思家風,其中一部分的出發動機,都在於僧團氣象的改革、僧格的提升。然而慈濟除了自食其力的農禪精神,又在《百丈清規》的基礎上,開展成一種具身分象徵、情感歸屬意義的「家風」。這點從證嚴法師曾開示道,「靜思精舍是慈濟人的後盾,而精舍師父們所做的每一種手工,既是照顧自己,也是照顧每一位慈濟家人的方式」中可知,證嚴希望的靜思精舍,並不只是一處「自立更生的道場」,同時還要是一個「無微不至的家」。從「清規」到「家風」,意即它不只是衡量衣食用度的「理性工具」,更深一層的意義也在於,還是牽繫著慈濟大家庭的「感性共識」。

慈濟在這些理念精神的傳承中,融合向來重視的人情質素,進一步將「修行清規」轉化開演為具情感意義、身分認同的「宗門家風」;亦可說靜思家風是在佛教中國化、現代化中注入懷舊的風情,既是與時俱進、隨宜演化,但另一方面所鏈結的,卻又是一股濃濃復古的人情。

------
[1] 謝重光,〈百丈懷海大師佛教改革論略〉,《1992佛學研究論文集——中國歷史上的佛教問題》,1998.4。

[2] 可見任繼愈觀點:「禪宗自我解脫、切身體驗的宗教觀,恰恰是中國小農經濟自給自足的自然經濟反映。經濟上的自給自足、不假外求,是小農經濟現實生活自我滿足精神境界的折光反射。佛教宗派眾多,只有禪宗的自我解脫觀保存的農民宗教意識最多。它把中國古代小農經濟的生產方式和生活方式緊密結合到禪宗僧團。這一變革,使得中國佛教與中國古代封建社會經濟結構進一步取得協調,從而獲得更強的生命力。任繼愈,〈序〉,《禪宗思想的形成與發展》,台北:龍圖騰文化,2019.4。

[3] 從《百丈清規》對中國佛教的改革意義來說,可觀察到宗教弘化與異文化的融合與轉化——早期印度佛教僧侶以托缽為生的修行方式,顯然無法直接移植於重視人生責任、道德使命的中國儒家社會。如韓愈在〈原道〉抨擊僧尼「不出粟米麻絲、作器皿、通貨財以事其上」,或在〈論佛骨表〉中書因奉佛而致「廢業破產」、「老少奔波,棄其業次」,雖然韓愈的觀點未必能代表當時整體社會的意見,但亦相當程度反應了當時士大夫對佛教的看法,以及在儒釋道三教並存的氛圍環境裡,本土文化對外來宗教某種程度的排斥。

[4] 聖嚴法師,〈禪與禪宗——平等簡樸的叢林生活〉,《華岡佛學學報》,第四期,1980.10。

這個網誌中的熱門文章

知道自己重要的是什麼

驚!44歲和60歲是人體兩大「斷崖式」老化關鍵期 如文章所說,今年44歲,確實是比較明顯有感覺老化的一年,頭髮白了許多,老花也增加不少……在比以往更常感覺到心有餘而力不足時,常讓我想到電影《阿甘正傳》中的這段話: 我不覺得人的心智成熟,是愈來愈寬容,什麼都可以接受;相反的,那應該是一個逐漸剔除的過程,知道自己最重要的是什麼、不重要的是什麼,然後做一個簡單的人。 這陣子,確實感覺到在客觀條件有限,即可用的體力及時間更需要珍惜與惦量著使用的情形下,人是應該得如上面所說的,學習逐漸剔除、學習知道自己重要的是什麼、不重要的是什麼。 由此想到時間管理的四個象限,也就是得多省著點心力、專注在第二象限:「不緊急但重要」的事。仔細想想,就是因為不緊急,所以這一象限的內容,往往一再被我們忽略、不斷向後拖延;但實際上,會將它們列為重要的,很可能就是因為這些才是我們內在潛在的人生目標與真正想做的事。 其實,所謂時間管理就是「取捨」吧,把取捨兩字拆開來看,應該說人生的前階段,重點在「取」 ,是從「必要東西的累積與獲得」中,去建構起人生,也或許在這個階段,我們無可避免會被許許多多第一、三象限中的事情給拖著跑;然到了人生的後半段,卻是應該在「捨」,是從「不必要東西的拒絕與刪除」中,也就是第一、三象限的退場,把自己心裡認為重要的,卻一直無法好好實現的第二象限給浮現出來。 總之,就是從「取得」走到「捨得」、從「加法」走到「減法」、從「緊急的」走到「重要的」。

低潮的時候

人在低潮的時候, 找一個不思前後、只說沒營養話、陪著你罵人的人,或許比找一個有修養智慧、開口就是心靈雞湯的人有用; 找一個悲觀消極、看得見你頭上烏雲、聽得懂你的黑是什麼黑的人,或許比找一個樂觀積極、眼見都是條條大路通羅馬、不懂你為何看不到光的人有用。 情緒的紓解,或許也是負負才能得正。

《中觀》與《中庸》一樣嗎?

《中觀》用字面的意思直譯,是「中」-「觀」,闡述的是佛教怎麼以「中」的智慧,來「觀(看)」這個世界。簡單來說,祂是一種觀察的方法,所剖析和辯證的是佛教的世界觀。如書中開宗明義道:「眾因緣生法,我說即是空,亦為是假名,亦是中道義」,由此句可知,佛教的「中」,是與「因緣生法」、「空」、「假名」這些意涵等義、緊密扣連的。而儒家《中庸》的「中」,則是不偏不易、允執厥中、無過與不及的一種處事原則與修養境界。相比之,佛教的《中觀》偏向萬物存在論的探討,而儒家的《中庸》則是心性工夫論的實踐。 當然,若就信仰層面、實踐層面來說,不論《中觀》或《中庸》,都是一種處世原則的依循、生命意義的提升、人生信念的引導,兩者在這些方面,能相互援引、會通的地方自是不少。然,雖有「相通」,卻難說全然「相同」,因儒佛二家的切入點、實踐方式、關心的、專長的、延伸的、追求的,都各有不同,也各有見地。最簡單的比擬,是如中、西醫之間,兩者雖都是在對治疾病、提升人的身體健康,但實際上中西醫的理論基礎、診斷方法和治療方式,都迥然不同,一概而論之,也等於是抹平了各自的專長與特色。 總之,《中觀》與《中庸》一樣嗎?應該說,不論回答相同或相異,都有失偏頗,是能令其「異中求同」,但也接納兩者「同中存異」,或許是較為理想的。 相關文章: 儒釋道之相較

讀書與寫作

讀書與寫作,不該用「相得益彰」、「相輔相成」這類的詞來形容,雖不致不對,但總還是過於刻意與用力了些。 應說(也或者是浪漫地說、理想地說),讀書與寫作,是一種出入間自然平衡的關係。書讀多了,想法就多了;想法多了,自然便想抒發宣洩,而不吐不快。此情無關乎是以閱讀來提升寫作,或以寫作來維持閱讀等等,而只是極其自然的、單純的、一出一入的平衡、有來有往的互動。 那麼,說「相映成趣」或許會比「相得益彰」、「相輔相成」好些;總之,不那麼作務實與利益之想,而只是單純體會兩者間的興味與怡然……

小愛的修行

都說修行要走入大愛,然而或許真正的修行在小愛。 大愛是清明,但許多時候,只是特意去避開人生的險,而選擇一條相對簡單、沒有煩惱與過多情愛牽纏的路; 小愛看似染塵,但其實是直迎各種人生可能的挑戰和試煉,真正在人心萬般難以捉摸與調御的愛憎取捨裡,一步步淬煉。